半瓶白水

皮毛文学创作者

叹我苦黄连

我叫苏笑笑,只可惜我生来就不会笑

从婴儿时期起我就在山上修【药】到今年一共修了十八年,师父说十八岁时我就能下山历练

今天刚满十八岁,我冲到师父的房间里问:“师父!今天能下山了吗?”

师父微微眯着一对丹凤眼问:“你的药灵修出来了吗?”

我疑惑的问他,药灵是什么?

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,大吼道:“你这丫头,上山那么久竟然还不知道什么是药灵?”


我盯着他,怒道:“你也没和我说过啊!”

一瞬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异常尴尬,师父后知后觉的挠着脑袋,厚颜无耻的笑着说:“呃……那个,这玩意就是得二十岁才能学的啦!我特意留到今天,就是为了在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告诉你的啦。”

“师父,我十八。”

“……”师父那一瞬间恨不得把头皮挠下来,他说:“哈哈哈哈,逗你的啦!就是十八岁学的啦,失而复得感觉怎么样?surprised!”


“你能不能靠谱一点?我可是交了学费的。”

师父朝我不屑的挥手,转了个语风疯狂的岔开话题,他说:“天地混沌阴阳重生,所谓药师可携百草,领人间至阳,来消除邪祟。而药灵就是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药师的第一步。

但要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药灵必须经历九百六十四个生死劫,才有资格同药灵签署协约。”


九百六十四?我听完直接原地画圈圈,要是按照师父的说法那我一辈子也当不了药师了

但看着师父淡然的笑容,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,于是尽量克制内心的失落顺着他的声音继续听下去

师父笑的狡猾,他朝我嘿嘿一笑说:“九百六十四劫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实在太难,所以为师不辞辛劳的研发出了另一项召唤药灵的方法。”


果然不出我所料,师父就是师父,吃过的盐比我……

“交九百六十四万块,一万块钱抵一劫。百分百召唤药灵……”


师父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我,我朝师父点了点头,说:“不学了,再见。”

转身,开门,师父在身后喊:“可以分期啊喂!”


“分你妹啊!”我一个右勾拳把他的脑袋打进墙里,他露出半个身子朝我竖了个拇指,习以为常的说了句:“劲道!”

师父拿着纱布包好脑袋,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一卷轴,把卷轴拿在手里,又从长袍的袖子里摸出一个针管。

他说:“过来抽血。”

????我震惊道:“召唤药灵还要做一套体检?”

师父没理我“啪”的一下把针管捅到我的腕子上,片刻一管血就抽完了

他捏着棉签给我按住针口,又抬眼看了看我,那双俊朗的眸子里带着难以言表的深邃,他暗暗叹了一声道:“你这丫头哪都好,就是神色太苦。”


我没有回答他,只是不依不饶的问:“抽血干什么?”

“签字!”师父把卷轴打开,枯黄的纸页上有无数浅绿色的细线,那些线条变化有度,在纸上勾勒出各式各样的图案

我盯着那些图案良久,才看出那些东西是各种草药。


“蘸着血签。”

师父把血注到一个小瓶子里,又拿来一根毛笔

我拿着毛笔一笔一画的在卷轴上写上自己的名字

“苏笑笑”


笔落,绿色的光芒从卷轴中泛起,我问师父我的药灵会是什么草药?

师父揣着手躺在藤椅上,他说:“不知道,大千世界,百草良多,秉性不一,不是你选它们,而是他们选你。”

“要是没有药灵看上我呢?”

“呵。”师父苦笑一声道:“那只能认命了。”

话音落在屋里,我的心又跟着沉重了几分,空气干燥和着紧张,暗暗赚着的拳头也溢出汗来

时间还在流逝,绿光越发刺眼,直到一瞬间后光芒突然消失

我看着师父,师父微微一笑,道:“来了。”

下一秒就听“噗”的一声,在卷轴上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黄石

我迫不及待的把它拿在手里,问:“师父这是药灵吗?”

师父看着我手里的石头,像是看见一个熟悉的故人,他说:“是,这个家伙叫黄连。”


我拿着它,灯光透过药灵通透的体质照射在我的眼睛里,光芒无色,很沁雅又柔和。

“药灵就是石头?”我看着手里的黄连,疑惑的问。

“这叫药晶,还没孵化呢,等孵化好了,就是药灵了。”师父说。


“怎么孵?放被窝里?”

“你是母鸡咩?”师父挑眉道:“要想孵化药灵只有一个办法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我问

“下山,杀一个邪祟。”师父盯着我的眼睛,说话时我嗅到寒光。


下山的途中天空飘起细雨,蜿蜒的山路旁尽是绿色的青草,青草在雨中雀跃,映着淡墨色的天空

一层层的薄云堆积着重色,点缀单一的白空,雨从那里来,飘到身上是说不出的棉柔。

行到一半,我们却停在山腰的一片竹林间

我问师父:“停在这干什么?”

师父说:“看一个朋友。”

我踢着脚下的石子,不屑的说:“我在山上十八年,就没见过其他人来看你,你还有朋友?”

师父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,说了句:“没大没小。”

语罢径直朝竹林中走去

竹林里的道路反而比山路宽广一些,无数竹叶落在地下形成一张地摊,走在上面软绵绵的

环顾四周绿色如潮海一样涌来,把行人包围其中,那些竹子直挺挺的往上走,一根根离得很近,却没有交集。

最后我们停在一处坟墓前,我看着师父想说话,却不知道说些什么

师父脸上再无平日里的玩世不恭,他只是看了一眼坟墓,然后轻轻说了句:“走了。”

便转身离去。


独留我一个怔怔的留着原地,看着被青苔覆盖的石碑上模糊的刻着“药师”两个字

“走啊!”

师父在身后高喊,才将我拉回现实,快步跟上他,踏上下山的道路。

路上我问师父,你的药灵是什么?

师父抱着肩膀说,我没有药灵。

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,他依然朝我笑。

到山下时天已经暗了,我看着空旷的马路问师父怎么走?

师父指了指一旁的树林跟我说:“去那里。”

我说有邪祟?

师父一耸肩道:“没。”


“那去那里干什么?”

“我要嘘嘘。”

……


夜色的林中湿漉漉的,水气从泥土里冒出,跟着淡淡的凉意

师父依旧穿着宽大的长袍,走在林中难免挂动两旁的草木

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向前走,不知过了多久,我正疑惑为什么师父嘘嘘要走那么远?

然而却在猛然间发现在前方的黑暗中有一个男人正在林子里刨坑。


师父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我们藏在树后偷偷观察那个身影,只见他挖完坑后又从脚旁拖来一个沉甸甸的麻袋

他吃力的把麻袋放入坑内,想填土,却拿着铁锹抖个不停。


半晌后,那人像疯了一样,狠狠的给自己甩了两个耳光,响亮的掌声回荡在林间,震的叶上的水珠都跟着颤抖。

填土,填罢又在坑前跪了又跪说:“妈,我对不起你。”


“那麻袋里是他妈妈?!”我在暗处向师父低吼,那一瞬间我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
师父淡然的看着我,又摇了摇头,他说:“走吧。”

我不情愿,他拽着我出了林子。


大路上我们一路向北,身旁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,在黑暗中死撑

我问师父为什么不阻止那个男人?

师父不屑的一笑,说:“他妈都死了还怎么阻止?”

“那他杀的可是他妈妈啊!这样没有人性的人不应该受到惩罚吗!”


师父揣着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,他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,唯有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深邃,他说:“那你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残障人士,他照顾了她三十年吗?”

我皱着眉头看着师父,反驳道:“那也不是杀人的理由啊!”

师父点头,道:“那你知道他的儿子因为抗震救灾而被砸断双腿吗?你知道他的媳妇今年年底查出癌症吗?”

我怔住了,他说:“笑笑,他的母亲是被渴死的,硬生生渴死的,这个男人用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来说罪不可赦

但是抱歉,他没有办法,他甚至没有多余的钱来送母亲火化。”

语末师父长叹一口气,他说:“万般苦孽挥之不去,后来吞噬人心形成恶意,药师界叫山间鬼魅魍魉为邪祟,可你抬头看看,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,其心中的恶意又何尝不是邪祟呢?”


师父的话让我语塞,胸口好像堵着凝固的黑土,我问他:“那我们什么也不干吗?”

师父说:“当然不是,所谓药师不光要除恶,更要扬善,如果恶需要被惩罚,那么善更需要被褒奖。这是我一个故人教我的道理。”


夜下我和师父来到这间小屋,屋里拥挤异常,凌乱的堆积着日常用品,一口小窗无力开着,窗子紧贴着隔壁住户家的水泥墙

我跟在师父后面,对面的母子紧张的看着我们

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女人显得更加苍老憔悴,她却还想护着坐在轮椅上的儿子。

“你们是谁?是怎么进来的?”女人的声音被恐惧浸穿,她的话如一片白纸无力在狭小的屋里飘起,又轻轻落下

师父没有回答他们,我生怕他们误会,忙解释道:“我们不是坏人。”

随着声音,那对母子的目光落到我身上,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。


师父扭头看了看我,吐槽道:“你这一副死鱼脸,都能冻上了,你说你不是坏人谁信?”

我被他噎的想打人,然师父却朝我挥了挥手,说:“把药瓶里的药拿出来。”


我这才想起,忙从口袋里掏出药瓶,倒出两粒药来递到那对母子面前

谁知药刚递到,就听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大吼:“有什么事冲我来!别碰我妈!”

话落,师父眼皮一跳,他说:“别急,人人有份。”


然而那对母子依然无动于衷,我无可奈何的看着师父,师父狡黠的一笑,他说:“你等等哈。”

说着竟然从袖子掏出一把手枪,拿枪指着那二人大吼一声:“吃!”

那对母子还在犹豫

“嘭!”枪响,在身后的墙上留下一个坑痕。


对面的两人在慌乱之中抱着对方的脑袋,师父冷冷的说:“吃。”


我同师父走上一座宁静的桥梁,夜里的河水轻轻东去,灯光同着月光扑向河面,最后碎在水中,留下晶莹的涟漪

远处的城市还在沉睡,陪伴他的只有灯光

师父说:“笑笑,明天一早那对母女就能康复啦,我们可真是办了一件好事。”

说完看了看我眨了眨眼,贱兮兮的说:“你不笑一个?”

我白了他一眼说:“对不起,没学过。”


师父迎着风傻笑说:“多好的丫头啊,怎么就不会笑呢?我给你讲个笑话吧。”

“不要,你的笑话都很烂。”我果断拒绝,不是因为其他的,只是他的笑话真的很烂。

师父却不管这些,他自顾自的说:“给你讲个开头有点恐怖中间有点搞笑结局有些悲伤的故事哈:

‘从前有个鬼然后放了个屁就死了’。
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


师父在夜色里笑弯了腰,我像个傻子一样听着他烂到不行的笑话,而他是一个真正的傻子

这个傻子笑出了眼泪,笑的咳嗽,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瓶水,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半。

他说:“想把你逗笑真难。”

我说:“是你的笑话太烂。”


风顺着河来,它吹动师父的袍袖,我问:“你什么时候带我杀邪祟,我的药灵什么时候能觉醒?”

师父看着我笑,他道:“已经杀了,傻丫头。”

我不解的看着他,他笑的很轻,然后道:“我要死了。”

话好像雷鸣,震的我脑子发嗡

他倚着桥梁上的护栏依旧玩世不恭,他说:“有件事瞒了你十八年,其实啊我不是药师,我是一个你们口中的邪祟。”

我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,他看着我笑着说:“呦,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?”

我说:“你最好不要开玩笑。”


他伸出手,手心之中缓缓出现一团黑气,他说:“十八年前我在方山发现了你,你那时身患重病奄奄一息,我为了救你就找到了当地一个药师

那家伙是个心善的人,她带着药灵黄连用了十七天的时间才把你救回来

后来啊我们成了朋友,只可惜这世间成规太过刻板,药师与邪祟为伍反到引来同门的杀生之祸。

那日鲜血染了方山,那个药师死在万剑中,药灵黄连也被打成药晶。

我本来想同她一起死的,但她托付我要将你抚养成人,让你成为一个真正能分善恶变是非,不循规蹈矩的药师。

所以,对不起啊,我骗了你十八年。”


我的脑袋已经空白了,师父的每一句话都向一根针扎在我心里,他望着月亮显的苍凉,一口水灌下说:“这水里混着你的血,药师的血液至阳,更何况你是吃灵药长大的,这样的血对世间万民来说是良药,而对于我等山间精魅来说,就是剧毒。

所以我选择用这个方法杀死我,等我死后你的药灵吸收了我的灵气便能孵化成功了。”

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疯狂的去夺他手里的瓶子,夺下时才发现水瓶已经空了

师父老是笑,他说:“你这傻丫头要记住世间众生,无论百姓,药师,还是邪祟无不悲苦,见世间苦涩带怜悯之心,却要时刻乐观,你们做药师的要除魔更要医心,医别人的心,医自己的心。”

说完,我能明显的看到师父额头的汗珠,他脸色煞白,我想抱他,但身体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,我说:“师父,师父,你在骗我是不是……”

他摸着我的头微微一笑说:“笑笑,为师要走了,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很艰难,但你要记住你是一个药师……”

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疯狂的朝外涌,师父说:“临走前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,就给你讲个笑话吧:

从前呐,有个鬼然后……”

后面的话师父已经没力气说出来了他的身影越发透明,他看着我想伸手抹去我脸颊上的眼泪,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抬动手臂


直到最后师父一点一点的散去,我蹲在桥上大哭,黄连缓缓升出一缕缕淡黄色的光,在夜中把我环绕

一瞬间一切都没了声音,只有悲伤流到银河

我看着黄连的面庞,吞进悲苦的光。

那天我成为一个药师,那晚我没了师父

孤冷的走在桥上,压着黑夜,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黄莲


天中的暗色跌入群青,一切都冷的发慌

可远处依然有灯火发着暖光

在黑色的恶中依旧夹杂着善意,两种情绪互相交织才形成这个世间,而人们则在其中摇摆不定。


<完>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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